国庆假期有幸前往哀牢山，亲眼见到谈笑风生的褚老，之前关于他身体状况的种种谣言，不攻自破。「我要轻轻松松活到100岁哩。」这位90岁的创业者还嫌自己「太年轻」。

 

      他看上去更像一位70多岁的老农。布鞋灰裤白衬衣，衬衣上还有未洗净的汗渍。现在褚橙每年大几千万的利润，褚时健依然每天去早市为了一只鸡或者几棵菜与别人讨价还价。

 

      见到客人，他会给你递烟，当然是红塔山系列。不过他说现在很少抽烟了，能控制住自己。抽与不抽，自己说了算。饭量很好。85岁的老伴马静芬说他经常回碗，也没什么忌口。爱吃阳澄湖大闸蟹。

 

      下个月，据说王石要来褚橙基地。每年11月褚橙上市前，王石都会来，持续了差不多十年了。我一直以为他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认识，后来才听说是王石认识褚老，而褚老并不认识王石。九十年代初，王石刚刚在深圳涉足房地产，红塔集团每年上缴国家的利税就近百亿。

 

      2002年，褚时健和马静芬在哀牢山创业做储橙，一做就是15年。我问马老师（公司内外都这样称呼），创业的初衷是什么？想过做成今天这个样子吗？她说怎么可能想这么多，就是找口饭吃。当时褚老75岁，马老师70岁，和一大帮农民工在山上拓荒、搭棚子住。王石第一次来看褚时健，发现他蹲在地上跟工人砍价：「每人每天80块钱太贵了，我们出不起，60怎样？」小王同志当时就震惊了。

 

      不仅王石来，马云也来，甚至华尔街巨鳄罗杰斯也来，这三人正好代表了过去20年全球财富地图的三大显学：金融、地产和互联网。2002年褚时健创业的时候，中国刚刚加入WTO，金融行业即将迎来千载难逢的机会；中国房价从那时开始步入快速上升通道，日后十几年成为中国最暴利的行业；互联网已在中国落地生根，无数财富新贵走在路上。但褚时健一个也没碰。

 

      搞了一辈子农业，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情。这是夫妻俩的共识。文革时褚时健头上顶着「右派」和「五类分子」的帽子，没少挨斗，后来被调到当地小县城的糖厂当厂长，从此就几乎没有被批斗过。

 

      为什么？上任第一年，褚时健就让多年亏损的糖厂赚钱了，到第三年居然赚了30万，而当时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不过几十块钱。当时的当权派背地里跟褚时健说，你搞好生产就行了，我们不斗你。因为大家都要填饱肚子，需要褚时健帮着赚钱。

 

      后来办烟厂、把红塔集团打造成亚洲第一的烟草公司，褚时健依然没离开农业，依然善于赚钱。分税制改革之前，红塔集团一度贡献千分之一的国家财政收入。朱副总理去视察，说好只给褚时健半个小时，从进电梯就计时。进到办公室坐下褚时健汇报了不到10分钟，首长说后面的会议取消，今天就听褚时健讲。后来红塔集团取消造汽车的项目，转而修高速公路，就是这次谈话的结果。

 

      如今褚时健很少去哀牢山褚橙基地，每天就是逛早市、哄哄孙辈、坐在沙发思考以及看每晚的《新闻联播》。问他什么是企业家精神，他的回答很直白：就是把坏企业变成好企业、把不赚钱的企业变成赚钱的企业。「如果一家企业不赚钱、不能让资本增值，就是失败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 2015年，因为天气和病虫害的原因，褚橙遭遇过一次危机。不断有消费者写信质问褚时健：褚橙怎么不甜了？褚时健找来各种专业书籍，黄龙病怎么治、溃疡病怎么治，自己读、自己悟。

 

      有美国同行来考察，跟褚时健说，这种病虫害我们也没办法，没想到褚橙找到了答案。刚创业的时候，褚橙栽了30多万株，到现在还剩不到20万株，其中过去两年就砍了3万多株。「棵数少了，产量却上来了。」褚时健得意地说。

 

      马静芬说褚时健现在是身体停下来了，脑子并没有。白天在家里，马静芬坐在沙发上织毛衣，褚时健坐在对面「思考橙子」。有时褚时健突然用手掌猛拍一下沙发，吓得马老师半天才缓过神来。「我俩性格其实并不合适。」老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就像宋丹丹扮演的白云看不上赵本山扮演的黑土。

 

      织毛衣是马静芬从文革时就学会的手艺，只不过当时是为了糊口。「开始的时候经常这一个洞、那一个洞，因为经常担心爬进屋里的蛇。」马老师说，现在织毛衣和当年不一样，「你说我缺毛衣穿么？不缺嘛，我现在纯粹是为了做好一件事情，磨练自己。自己坐在家里织、跟别人聊天织、给团队开会也在织。」她特意强调了「团队」二字。

 

      这两年褚橙火了，褚氏夫妇也成了各路后辈学习的标的。经常有来哀牢山游学的，上来就问：你们这么年纪了为什么还能坚持做这件事情？经历过哪些磨难呢？褚时健说，比起几十年前经历过的，这点磨难真不算什么啊。

 

      九十年代红塔集团播放老电影，其中放过一部谢晋导演的《天云山传奇》，就是反映文革时期「右派」生活的电影。放映结束，有年轻人站起来说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，瞎编的。而坐在后面的褚氏夫妇已是老泪纵横。

 

      想一想现在，比一比当初。这就是褚时健夫妻十五年坚持做一只橙子的初心。上半年王石一度很火，媒体天天报道他和万科的事情，褚老知道了，拿起身边人的手机，给王石录了一段微信语音：不要跟别人争来争去，那是给自己找罪受。

 

      这次褚橙创业的启动资金，褚时健不是拿的VC的钱，都是找别人借的。借钱给他的朋友当中，不少人其实就是打着友情赞助的心态，但到了2008年前后，褚时健还清了全部借款。在此之前有大概五年的时间，橙子是没结果的，也就是没有收成的。

 

      有人问老夫妻，等这么长时间，不焦虑吗？褚时健回答：我从一开始就算好了，几年开花、几年结果、几年卖钱，我等得起。

 

      这个月，一款名为「实建橙」的新品即将开卖，褚时健抱着包装盒看来看去爱不释手，上面的口号是：青春就要熟得早。